“大公子！”郎鋒在一旁小聲的提醒他，不要感情用事而惹人懷疑。沈熠麟並不領情，拿起茶幾上的一盒煙，隨手抽出一根放入嘴裏點燃了，煙氣旋轉上升，模糊了一片。沈傲庭面露怒色，正要發作，蘇楚甯跑了出來，“父親，之前我一直在沙發上坐著，並沒有見有什麽人，後來熠麟回來就直接上樓去了，若是有什麽人躲在樓上熠麟一定早發現了。”沈傲庭盯了蘇楚甯一會，知道她沒有說謊，同時也給了自己一個臺階下，今日他若真的要搜查閣樓，除非三叩九拜，否則依沈熠麟的個性必定是不依的，再者兒媳穿著一身睡衣站在一群士兵中間，無論如何是不合適的。“既然這樣，將軍，估計那偷聽的人已經逃出府了，大公子和少夫人必定不會騙我們的。”郎鋒走到沈傲庭身邊，低聲對他說，眼角餘光不時的暼沈熠麟一眼，沈傲庭裝作不見，只埋頭吸煙。“走吧！”沈傲庭意味深長的看著沈熠麟，額角的皺紋與眼中的混濁在此時此刻格外明顯。

“大公子，早些休息吧。”蘇楚甯囑咐了一句也回房去了，沈熠麟目送她走進房間之後才又返回閣樓。

蘇弋倒是老實聽話的坐在椅子上，見他上來，一雙大眼睛在黑暗中泛著光芒。

“為什麽幫我？”沈熠麟在仔細的替她處理傷口，蘇弋看著他認真的樣子忍不住問道。“你似乎更應該問問我為什麽明明懷疑你的身份還讓你做熠航的老師。”蘇弋啞然，的確，沈熠麟明明懷疑她又為什麽要她做沈熠航的老師，如果是為了試探，他也沒有必要冒這麽大的險。“為什麽？”“不為什麽。”沈熠麟一用力，蘇弋疼的差點喊出來，想要怪他太用力，可是要不是他自己現在就落在沈傲庭手裏了，何況他還替自己包紮了傷口。“這個地方不允許其他人上來嗎？”蘇弋見他不想說，也不追問，換了另外一個話題，方才她自己一個人坐在這裏時就發現這裏的擺設物品都很陳舊，尤其是那張女人的黑白照片，雖然掛著笑容，卻令蘇弋感到莫名的不安。沈熠麟與沈傲庭的對話她在樓上聽得清清楚楚，直覺告訴她這個地方之所以這麽神秘就是因為照片中的女人。“這個女人是你的母親？”蘇弋沒有得到回應繼續問道，沈熠麟繼續沈默不語，只是眼睛緊緊的盯著那照片，看的出神。“對。”就在蘇弋放棄對話時，沈熠麟突然開口了，蘇弋有些高興，“那為什麽沈將軍不可以上來？”她既是為了打聽沈熠麟父子的關系，也是掩不住心中的好奇。“你的問題問完了嗎？”沈熠麟皺緊了眉頭，從來沒有人敢問他這些問題，即便問過的人，都已經受到了嚴厲的懲罰，但他現在聽到這些問題卻沒有那種懲罰的念頭，或許是從認識謝霈雅後便不再那麽暴戾了吧。“完了。”蘇弋看出他的排斥，爽快的順著他的意思回答。“好，那我問你幾個問題。”蘇弋有一種上當的感覺，但是她清楚自己不需要說實話。“熠航的那些書是你給他的？”蘇弋大概是沒料到沈熠麟的問題這麽簡單，既然他都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份，沈熠航的書依然沒有說謊的必要，“是我。”“你想讓他為你們做事？”蘇弋噌的站起來，“不是為我們做事，是為中國，為中國的自由和強盛！”“哼。”沈熠麟冷笑一聲，“你們就是這麽蠱惑人心的？”“這不是蠱惑人心！我們……”“好了！”沈熠麟打斷了她，蘇弋瞪著他，“我不想聽你們的什麽道理主義，熠航怎麽選擇我也不會攔著。之所以讓你做熠航的老師，包括今天救你，純粹只是為了給自己留一條後路！”蘇弋終於明白沈熠麟這麽做的原因了，但是她卻為此而氣憤，她的理想，她的信仰絕不是為給沈熠麟這樣的軍閥留後路的，碼頭的一幕再次浮現在她眼前，她不能再在這個人面前呆下去。“對不起，我們是為了所有的百姓同胞而戰鬥的，不是為了給你留後路！多謝你今天幫我，從明天起，我不會本本分分的做一個你希望的外語老師。”蘇弋感到手臂上的傷口火辣辣的疼，但是內心的憤怒如同一把燃燒的火焰不可遏制，她準備離開，想必將軍府沒有找到她已經撤了搜查，而清水宏一也應該走了。“是嗎？據我所知，孫文不僅與東北張作霖達成合作意向，而且有意拉攏上海皖系也就是沈傲庭結成同盟，我想蘇小姐與連兄此次前來上海為的就是觀察沈傲庭的動向及意願，看看是否有合作的可能，我說的對嗎？”沈熠麟站在蘇弋身後，一字一句的都清晰的鉆進蘇弋耳中，蘇弋不能否認，這是她與連晉驍上海之行的任務，在此之前，他們收到的情報是沈熠麟為人殘忍，冷酷無情，不是談判的良好對象，相反沈傲庭則圓潤和氣，與人為善，應當被作為主要突破口，哪想到來到上海之後才發現沈傲庭左右逢源，無懈可擊，雖然為人和氣但是內心極其固執，反而不容易談判，倒是在幾次三番的接觸之下，尤其是今晚，覺得可能從沈熠麟這裏更容易突破，而且上級曾下命令要求拉攏沈熠麟，想必也是發現了這一點。“你說的沒錯，但我們的結盟者皆為愛國之士，倘若你們以天下為己任，我們自然能夠精誠合作，換天下太平，但若你僅僅是為了自己的利益，見北洋政府風雨飄搖而想另覓退路，還恕我們道不同不相為謀！”

“啪啪啪！”沈熠麟鼓起掌，“蘇小姐果然伶牙俐齒，可惜，孫文並不是這麽想的，所謂同盟不過是相互利用罷了，孫文手中沒有軍隊，他只有與自己口中的軍閥合作才能爭取到兵力，來謀求天下，而我們即沒有稱霸天下的野心，只求偏安一隅，但如今政局風譎雲詭，上海更是各方勢力眼中的寶地，能夠得孫文為外援依然是最好不過了。雙方各得所需，才是合作的關鍵。至於什麽三民主義，那是你們的主義。”“你！”蘇弋氣結，可是卻不知道該如何反駁，沈熠麟說的並非全無道理，自己也曾想過與軍閥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，他們貪得無厭的本質是改變不了的，但是沈熠麟的一句話很關鍵，他們沒有軍隊，雖然有很多仁人志士加入他們的團體，但那不是可以拿著槍桿子上戰場的士兵，他們或許有滿腔熱血，但是於事無補，唯一的快速彌補的辦法就是與手握重兵的軍閥合作，既是冒險也必須這麽做。

“孫文打著鏟除軍閥統一中國的旗子，私下卻與之結盟，不能說不是自相矛盾，意志不堅。”沈熠麟似乎是為了故意氣她，語氣中嘲諷的意味很重。“既然如此，大公子為什麽還要選我們來做退路呢！你此番舉動是否是向孫先生示好。”蘇弋冷靜下來，孫中山是她，也是千萬革命者心目中屹立不倒的偶像，怎麽會因為沈熠麟的幾句話就開始質疑呢。“因為，沒有其他的退路。”沈熠麟並沒有掩飾什麽，如今的局勢越來越緊張，上海乃金融中心，勁敵環伺，虎視眈眈，沈傲庭想僅憑一己之力過上安穩日子是不可能的。“既然如此，沈熠麟，你今天這番話我就認為是有結盟之心了，會向上級匯報，但還有句話我要問你，你可是代表沈傲庭，將軍府態度？”蘇弋縱然不想與之為伍，但形勢所迫也是不得已而為之。“蘇小姐，我說的話自然只能代表我自己，旁人怎麽想我可不清楚。”沈熠麟換了輕松的語氣，甚至存上了幾分調侃的意味，“那就等沈將軍同意再說吧！”沈熠麟雖然身份特殊，但最終手握軍權的人還是沈傲庭，僅與沈熠麟一人合作，距離上海之行的目的實在是相差太遠，為今之計就是盼沈熠麟能夠說服沈傲庭，看清利弊，相信沈熠麟能看到的，沈傲庭也會看到。“怎麽，覺得和我一個人合作，得到了利益太少？我還以為蘇小姐真的是不為利動的人呢，這麽快就讓我去勸說沈傲庭啊。”

“沈熠麟，外面傳言你與沈將軍貌合神離，我本不信，今日才發現何止如此，分明是劍拔弩張，水火不容，但你們父子能夠讓傳言僅停留在傳言的位置上，說明還是顧全大局，尤其是你，如今說什麽謀求退路，據我所知一年之後你不是要與謝霈雅遠走高飛嗎？這退路是給誰留得想必你心中清楚得很，既然想幫他那就幫到底，否則沈將軍不同意合作最終將會是個什麽樣的結局你也明白。”蘇弋能夠知道沈熠麟與謝霈雅的約定還是因為沈熠航口無遮攔，對她信任之極。

“蘇弋，你很聰明，但是說服沈傲庭的事情你們自己去做，我留退路是為了熠航煜晴和馮姨，不希望十幾年前的事情重演！”沈熠麟有些激動，惡狠狠的對蘇弋說，蘇弋以為他是在替沈傲庭謀求退路，這讓他憤怒。

蘇弋在沈熠麟的指引下安全逃離了將軍府，把今晚發生的一切詳細的向連晉驍覆述了一遍。連晉驍很是意外，看來之前對沈熠麟的判斷是極其錯誤的，他才是他們完成任務的希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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